這是個老詞。它與發展似乎有些隔,雖然實際并非如此。我一直認為凡是發展的地方,都與老字緊密相關。這種緊密不僅是對立的矛盾體,也可以成為統一思路的介質。
徐橋鎮始建于清道光年間,原為鐵龍灘,當時徽商避戰亂到此,因處兩山夾一洲,獅子山、香茗山相對綿延,依山傍水,風景宜人,遂落戶立于此,形成徽派老街。建國后,因徐橋河流經,遂改名為徐家橋。上世紀這里曾是皖西南物流聚散之地,水、陸交通便利,為太、宿、望周邊交通樞紐。人流、物流于此乘船溯江而上,直達安慶、南京等地,唯一的陸路也是周邊地區通往外省的必經之地。太湖縣國營鹽業公司、糖煙酒公司、土產公司、日雜公司、百貨供銷公司等均在此設立總部。 徐橋的老街,和別處的老街一樣,都是屬于歷史的,一個地方的歷史,總要退出人們的視野,所以得想辦法保存下來,最古老也最經濟的文字過于抽象和隱秘,而老街是最直接最感性的留存方式了,所以提到一個地方的老,要么是老城墻,如西安;要么是老建筑,如宏村;要么是老街,如徐橋。 徐橋的老街,是徐橋建鎮180年歷史的最直接見證者。于是,我們就看到了有著百年積淀的老街,紅木、白墻、青瓦構成的徽派古色的主調,各式商店充滿老街,其布匹、小商品琳瑯滿目,生產生活資料豐富,人民飯店、紅旗照相館、理發店等配套設施齊全,商業興隆。這當然是昔日繁華的縮影,進入上世紀末,隨著鐵路、高速、高鐵等現代交通的興起, 交通位置的偏移,周邊地區交通條件的改善。徐橋的人氣聚集出現回落,交通優勢不再,漸漸褪去了歷史的榮光,唯有老街,還在堅守歷史。 從老街走出去的人一茬接一茬,他們帶著老街的記憶,去了世界各地,偶爾回到這里來,除了唏噓,除了感慨,除了浮現歲月里點點滴滴關于老街的溫馨的畫面,拿不出任何有益于老街的力量了。而生活在徐橋大地上的人們,也被時尚和新生活所吸引,不再眷戀老街;就算不得已回到老街,也是牢騷滿腹,嫌棄它的低矮,灰暗、慢節奏,無法施展拳腳。老街就在這樣的背景下,變得凄涼了。 我的到來有些姍姍來遲。好不容易在新路上找到停車位,去找老街,它已經面目全非了,正在改造中。這是鎮政府的一項舉措,由政府出政策,每家每戶按要求自行改造,盡量保持原貌,里面設計不干涉,外面都必須保持青磚黑瓦翹檐馬頭墻,街面最少要保持原來的寬度。據說已經改造了一大半,我正要表示遺憾,有人說,前面還有未動工的,依然保持了原貌。我立即甩開大部隊,自行往前鉆。 果然,老街還在。兩街之間,幾乎只有一條窄窄的天線,如果再加一塊棚瓦,就可以蓋起來,成為有頂的街道。地下是一溜延伸去的橫放的石條,這些石條一米多長,表面已經十分光華,甚至反著天光。兩邊商鋪林立,五彩繽紛,與老街的灰暗老舊形成鮮明對比,使老街顯出當下的活力。空中糾纏著一些凌亂的電線或捆綁的繩索,一些帆布還在以往昔的方式,維系著各個店鋪的日常。石條上走著一些行人,他們左顧右盼,神情安然。守著店鋪的人,要么操著手,要么對著某個點發呆,要么把眼神投射在自己店鋪的商品上,他們的悠閑,與新街道上的行人迥異。我理解也相信,在老街待著的人,都是習慣了慢生活的人,這里的慢和老舊,對外面的快和時尚,是一種對稱,也是一種映襯。 我希望找到更多符合老街身份的物什。我繼續往老街的分支弄口走。有一段很窄的,空蕩蕩沒有人也沒有店鋪,兩邊的墻壁長滿了青苔,墻上還有兒童留下的粉筆印跡,石條安靜得讓人心慌。沿著這樣的石街過往生活,不知是否有從外地帶回的喧囂可抖落?我甚至希望,在這普遍暗淡寂靜的石條路上,突然出現一個極其時尚的摩登女郎,她的精致睫毛、口紅、首飾、高跟鞋、披風、披肩發,會不會成為老街的一個獵物,抑或老街成為她卻步的威嚴所在? 有人喊我。這里沒有我熟知的人,當然是同行者。他們催我趕往下一站。 我一邊往回走,一邊回頭看。我知道,下一次來,這些殘存的有氣息的老街,也許就變成了做舊的新街了。到時候,這里的舊就不再是舊,這里的新也抵不過在別處能看到的新。那時,老街連180年的塵埃也拿不出來了。 就沒有別的辦法,讓老街一直老下去嗎? (摘選于郭全華發表在<<太湖周刊>>3月12日報上的釆訪文章片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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