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伯父·我與茶館

只看該作者 · 2019-5-20 20:07:35

二伯父·我與茶館

文/葉幸榮

上世紀五六十年代我家在徐橋街上屬新民區。我家出大門左邊是小吃店，右邊是公私合營的食雜店，北上斜對面是選區開的茶館。

那時家住紅旗隊的二伯父幾乎天天按時來這家茶館喝茶抽煙，紅旗隊跟上街頭橋頭屋的屬性是一樣的，居住在徐橋街上，但又不是城鎮人口，干的是農活，與之為鄰的是城鎮居民。

62年后一段時間，農村責任田下放到各家各戶，農活自行安排，農民們有較大的自由空間。對于二伯父來說他只要掌握好季節及什么田地種什么外，每天用半個下午在田地里查看及指導，晚上給家里的人交待明天要做的事，每天上午的時間都是坐茶館。但坐茶館那不是光喝茶聊天，更多的人是借此談生意。徐橋街上那兩年各種貿易的繁榮促成了經濟的發達，茶館功不可沒。我對家鄉美好的記憶都是停留在這兩年。把上茶館喝茶當作一件事的都是家里的掌門人。當時茶館里就無形的產生了一個默認的規矩，常客都有自己固定的桌子方位，大家心知肚明不會亂坐的，只有新來的不知道。假如位置被占，老茶客就走過去說著，麻煩坐過去滴！新客知趣就靠旁邊坐著。也許這個來人會成為他們生意上的朋友。

茶館一般在上午九點前開業，陸續有人入座，二伯如沒有什么特別的事，也一定是這個時候坐在那里。

二伯如是從人民飯店西巷來茶館，就會路過我家。有時我在門口玩，他見了就牽著我的手跟他一起進茶館。

那個年代茶館里擺的都是方桌，每張桌子配四條長凳，一般一張桌子坐四個人。每天都是顧客盈門，擠得滿滿的。他們中有常年茶客；也有清早上街賣柴賣菜的，東西賣完了都要歇歇腳，喝喝茶解解乏；還有的是販夫走卒借茶館一角洽談生意。因此茶館被喻為“畜牧市場的第二交易所?！痹谏诮灰字匈I家看中了，但賣家對價格不認可那么買家就請賣家去茶館喝茶，邊談邊議，這時就有掮客充當中間人，一手托二家，將雙方出的高低價進行平衡，得到雙方認可，一樁生意就做成了，雙方皆大歡喜。茶館匯集了南來北往的客人，男女老少皆備。同時這里也是信息匯集的場所，看似人聲嘈雜，但是里面包藏諸多玄機，外人顯然是霧里看花，得出的印象是人多喧嘩。當然此處也是舊時說書藝人表演的場所，有藝人在此說唱更展現出地方文化特色，也彰顯示了茶館不同凡響的特殊魅力！所以近在咫尺的茶館也是我幼年特別依戀的地方。

二伯天天上茶館有我陪伴他特別高興。只要一看到我立馬就喊：妹吔，妹吔，快過來！我一聽是二伯在喊立即就奔過去。那個長板凳對我來說有點高，每次都是把兩只手往后撐在板凳上，再把身子慢慢的往上挪，這時二伯會停下抽煙的動作，用眼睛看著我，等我坐穩了，他會說你喜歡吃什么就吃什么。那時茶館里每張桌子上都擺了四個小碟子，碟子里有椒鹽花生米、瓜子、寸金糖、蠶豆。我就一邊吃著桌上的東西，一邊用眼睛看著他們說話。有一次，桌上的茶點離我比較遠，我把身子挺起來伸手去抓，一下子屁股離開凳子了，下巴磕在了桌上，把我的牙磕痛了。我的哭聲驚動了奶奶，她小腳顫顫地跑來把二伯罵了一頓，說伢在你這你就不能用一只眼睛招呼一哈。二伯眼睛看著桌面，嘴里叭噠叭噠地抽著煙不做聲，好像不好意思似的。奶奶拉著我說，走，跟我回家。我說桌上東西還沒吃完，奶奶說家里有回去吧！那時我家開店，一些零食家里是不缺的，但我就愛吃茶館桌上的東西。我不願回去，二伯笑著說那就上來吧。這次二伯父用手帶了我一下，我就毫不費力的坐上了板凳。

當然，小時候幼稚，糗事時常發生。忘不了有一回茶館門口有個老者在賣甘蔗，我就問甘蔗怎么賣，老者說一毛錢三根，我說一毛錢兩根賣啵？老者說一毛錢三根，我說兩根。老者奇怪地說，你有錢嗎？我口袋里有好幾毛錢，就掏出來給他看。老者說，妹吔，我看你存心買，一毛錢給你四根，可我一根筋地說買兩根，這時茶館里有好事者就來圍觀看這一老一小的討價還價，二伯也在其列。這時賣甘蔗的老者來勁了，對我說，妹吔，你一毛錢我給你五根好啵？我擺擺頭，說兩根。旁邊的人對我傻不拉嘰的樣子哈哈大笑！這時二伯父過來把老者的甘蔗拿兩根靠著墻，又拿五根放一邊，對我說，幸榮，你把錢給他，這兩堆隨你挑。我把一毛錢給老者，就去拿那五根一堆的，二伯笑著說，嗯，還不孬！二伯又從那兩根里拿一根放在五根一塊靠著，從上衣口袋里掏出一毛錢給老者。

另有一次，我午睡起來站門口，無意朝茶館里面望去，咦，二伯還在！一般來說茶客都是上午九點左右來，中飯前走，下午來的人很少。那天跟二伯一個桌子坐著五個人，我忙過去坐在他旁邊。桌上同樣擺著四種茶點，我正伸手去拿的吃，這時有個中年男人雙手捧著一個油紙包放桌上攤開，里面有好幾樣油炸小吃。這人可能認識我，對我說，幸榮，你能把一支麻花咬在嘴里不用手扶著能吃完嗎？他又說如能吃完，這桌上油紙包里的東西就全歸你。我不假思索地說，真的嗎？他說當然真的哦。我拿起一支麻花就放嘴里，這時二伯拽著我一只胳膊說，下來站著，等一會就不是磕下巴的事了。我上下牙齒咬著麻花，手不能拿，那嘴沒辦法嚼哇，眼看就要出丑了！這時二伯把我嘴邊的麻花折下來，我就趕快嚼嘴里的麻花。那個和我打賭的中年男人說，這不行??！二伯說怎么不行？你沒有說我不能拿呀？中年男子說你這一老一小趟賴呀！二伯笑了。他的機智使我貪吃了那人兩塊油炸蝦餅。二伯給我倒了一盅茶，說，喝點茶，吃油炸的東西，等下晚上吃不下飯。我接過喝了一口，對著他大叫，苦死了。一桌子人都笑了。

匆匆歲月如白駒過隙。昔日老街茶館早已蕩然無存，斑駁的街道冷冷靜靜，一派蕭殺的景象，令人徒生悲涼。二伯父已做古二十多年，我也年逾花甲退休在家，然閑暇時間總是不經意想起茶館童年時代的糗事，自己小時候的渾、獾、憨態總讓自己啞然失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