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石鼓歌_UW7kY 于 2017-2-28 18:55 編輯
近半個世紀的回憶,刻骨銘心。勿忘歷史,警醒后人,是知情者義不容辭的責任……
逃亡紀實 作者:石鼓歌
1968年4月18日凌晨3時10分,太湖縣“紅造會”武斗組織在徐橋“紅造會”的協助下,對“好派”武斗組織——“徐橋工農野戰軍”盤據的鎮大樓發動了強攻。鎮大樓是一幢3層磚混結構,大門緊閉,圍墻高聳,易守難攻。“屁派”武斗人員用炸藥包將圍墻炸出一個大缺口,剎時里面槍聲大作。圍墻守衛人員居高臨下,監視著洞口的一舉一動,稍有人頭晃動“啪啪啪!”子彈傾泄而出。
“屁派”強攻失利。在外面守候相持了近一個多小時,天亮之前攻不下徐橋鎮大樓計劃就要泡湯。此時,洞口外還有幾個人在蠢蠢欲動。4時20分左右,一新婚不久的青年,側身將頭伸向洞口張望,“啪!”一顆罪惡的子彈擊中了他的頭部,頓時腦袋炸開了花,側身而倒,旁邊的人大驚失色,趕緊趴下。死者腦漿涂地,血在汩汩流淌。其他人慌亂中匍匐離開…… 此時,上街頭槍戰也傳來不利消息,一“屁派”青年在屋內激戰,中槍倒地而亡。此時是凌晨5時左右,東方露出魚肚白。太湖“紅造會”進攻失利,連死2人,士氣頓衰。天己亮了,不敢戀戰撤退。
我們鎮中一批學生當晚的任務是配合小分隊,帶路和聯絡。刺耳的槍聲和死人給未經歷槍戰的學生和社會青年以極大的震撼,大家驚慌失措,許多人在鎮政府南邊外圍墻躲著,神色十分緊張!
大約5時30分,指揮部通知全部撤離。我們一行15人以師生和工人為主,從西邊河繞過去快速穿插,一口氣連跑十余里,在一處山坡地與縣“紅造會”武斗小組會合。兩撥人見面心情沉重,大家沉默無語。休息片刻,緩緩地向太平公社方向前進,至太平公社原煤礦附近,部分老師也結伴離開了我們,剩下的人決定到宿松縣再往復興乘船去安慶避避風頭。此時我們隊里只剩下七八個人。
大家馬不停蹄沿小路直奔宿松中學。因為宿中也是“屁派”老巢,兩縣“屁派”互相支持,彼此相熟。剛進校門,操場旁邊一女生深情并茂地唱著“小河的水清悠悠,莊稼長滿溝,迎來了親人解放軍……”那是當年的流行歌曲。想不到此女生唱的婉轉流暢,歌聲使我們頓覺回到家一樣,感到十分親切。果不其然,宿中“屁派”知我們境況,熱情地為我們安排了食宿,并且聯系了第二天下午2時到復興鎮的班車。
縣城到復興將近40里,所謂班車即貨車。那時車況、路況不好,但車開的飛快,顛簸難受。行了一個小時后,一段凸凹不平的路,車速慢了下來。我們有的在車廂站著兜風,有的坐在車廂里,突然,站著的人大聲驚叫:“不好前面有鐵絲!”一位戰友眼疾手快,用手將橫在空中的鐵絲頂了起來。如果不是車速慢,發現早,那三四個站著的人腦袋肯定搬家。這是逃亡路上驚魂的一幕。我當時也是站著,要不是天助人救,不是死也得傷,想想實在后怕。
下午4時左右,我們終于到達復興鎮。
復興鎮在長江邊,每周有三班通往安慶的小輪船。我們與當地的“屁派”組織取得聯系,讓我們免費乘坐船泊去安慶。船上人數不多,大家都有座位。船行了大約半小時,突然風急浪涌,船顛簸不止,有人暈船嘔吐;風越刮越猛,浪頭拍擊窗口,眾人忐忑不安!船舶終于在澎澤緊急靠岸,我們走不了在這里停留。大家在街上邊閑蕩邊找旅館。突然遠處槍聲大作,不一會從大街上沖岀來一伙人,其中還有一個女的,手持槍支在街上橫飛而過,一打聽才知道當地造反派奪了武裝部的槍支。 看到外省和安徽一樣武斗,奪槍,覺得到哪里也不太平,想想我們這些人為什么樂此不疲呢?因為被洗腦,對“文革”的內情我們是一頭霧水,自認為自己是最革命派,殊不知是被利用了。現在回想起來,那個年代真的是愚味無知,上當受騙。
晚上開會,大家認為去安慶也無意思,決定返回。第二天上午,江面風平浪靜,有人提議到長江斜對面宿松縣小孤山去玩玩,再到太湖的套口農場,那兒有“屁派”的同胞,經那里能返回徐橋,大家一致贊同。
我們大約上午10時到達小孤山。山上沒有一個游客,冷冷清清,污跡斑斑,衰敗蕭條。我們攀上小姑娘娘梳妝臺,里面空蕩蕩的。這時我們見到一位法師,大約五十開外,灰布裝束。我們與之閑聊,他說這里原來不是這樣的,是紅衛兵將這里砸的稀巴爛,再這樣下去我們宗教界人士怎么生活下去,這是滅絕宗教的政策。他不知道我們是什么人,將怨氣一股腦地向我們傾訴。他并告訴我們,他們已聯系九華山及各地僧侶準備到北京去告狀。我當時想這個動亂年代到哪兒去告狀、評理呢?能保住性命就不錯了。
山上滿目瘡痍,穢跡遍地。我們無心觀賞,只是爬上山頂望了一下長江,頓感風清氣爽,眼界開闊。小孤山的確是一柱擎天,砥柱中流!滔滔江水在它腳下奔涌不息,勢不可擋!想想那個年代武斗的狂潮席卷全國,“天叫其滅亡,必叫其瘋狂”。在潮流面前那個人、那個地區能阻擋得了呢?
我們不敢久留,當天下午來到套口農場。這里是長江沖積平原,地勢平坦開闊,一望無際;此地灌溉條件得天獨厚,是一片富饒的景象。這里的人口大多是太湖山區移民,見到老鄉遠道而來,移民們很是親熱,家長里短,詢問不止。但這里也不是世外桃源,“文革”也分成兩派,但是他們都支持太湖“紅造會”,說我們是堅定的革命派。我們道明了目前的處境,他們很是同情,讓我們住上了招待所,吃住免費。在那兒住了四五天,我們決定還是回徐橋,老鄉說到徐橋只有小舟,要十幾個小時才能到達。
我們依依不舍地離開了套口農場,結束了逃亡的經歷。大家共付15元運費給船夫,船夫嫌少,最后妥協載我們回去。小船行的慢,中午船夫生火做飯,我們沒帶干糧,船夫說想吃飯再付16元,我們領頭的口袋錢不多,湊了10元給他,勉強吃了幾口飯,沒菜下肚,肚皮餓的慌,覺得那米飯特香,只是被船夫敲了竹杠。到深夜10點多鐘,船終于到達徐橋航運站,我們一行都悄悄地回到各自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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