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華轉不回

      盯著那個占據整張床三分之一的白熊玩偶，顧凡莫名的煩躁起來，只因這是那個男人送她的。

   “那個男人”是顧凡私下里給媽媽第二任丈夫的稱謂。環顧四周，僻靜的角落堆著各式各樣的娃娃，顧凡覺得礙眼極了，她怎么可能讓他的東西進駐自己的領域呢！

     第二天，她就將這些東西統統打包分給了班里的同學，看著空曠了許多的房間，顧凡感到莫名的痛快。

     出乎意料地老媽并沒有找顧凡談話，按照以往只要她跟那個男的對著干什么的，老媽總會與她深談一番。很顯然，顧凡都是左耳進右耳出。對于這個局面，顧凡很容易就想到了他，哼，假好心。

     下課鈴一響，飽受饑餓摧殘的顧凡正準備沖向久違光顧的學校食堂時，門口傳來好朋友何玲的叫嚷聲：“小凡，吶，給，你的便當”。

   “便當？”顧凡有瞬間的迷茫，如果沒記錯老媽的手昨天受傷了哪來的便當。

   “嗯，剛才在學校門口正巧碰到你爸，他托我帶給你的。”

     接過熱氣騰騰的便當，顧凡很想脫口而出，他不是我爸，卻神使鬼差的住了口。的確，這些年關于她在學校的一切事宜，例如什么家長會，運動會他都有參加，盡管她從未通知過他。再加上她從未在班上說過自己親生父母在她很小的時候就已離婚的事情，他們以為他是她爸爸也是理所當然。

     在何玲的催促下，顧凡打開了便當。跟往常并沒有什么不同，兩素一葷，色澤飽滿，搭配適宜，沒有蘿卜，也沒有放她討厭的香菜。本該大快朵頤，顧凡卻發起了呆。因為她清楚的知道這絕不可能是老媽做的，難道是……

   “你怎么了？”何玲用手在顧凡面前揮了揮。

   “啊？哦，沒什么，你吃吧，我沒胃口。”

   “真讓我吃？”

   “嗯”

   “嘻嘻，那我就不客氣了，自從上次嘗過你爸爸的廚藝后，一直回味無窮啊！”

      顧凡很想否認這個便當出自他手，但自己都不信。

      滿腹心事的回到家，一開門就看見他系著圍裙在廚房里忙碌，圍裙上幼稚的小兔子隨著他翻炒的動作而變形。記得這個兔子是她在超市買給媽媽的，沒想到一直以來是他在用。手腕翻轉，動作嫻熟，就像操作過成千上萬次一樣。

      這是顧凡第一次認真的打量他，挺拔的身材，鼻梁上架著眼鏡，斯斯文文的樣子，臉上似乎永遠掛著微笑，一萬分的好脾氣。即使這些年來，她從來沒有給過他好臉色，他也都笑臉相迎。也許是青春期的叛逆分子作怪，他越對她好，她就越反感。

   “嘶!……”小小的吸氣聲從廚房傳來。顧凡看到他甩手、皺眉，應該是燙到了吧，顧凡想，很奇怪心里并沒有感到很痛快。

     從這以后，顧凡對他沒有之前那樣的反抗，他們之間也不咸不淡的相處著。

     很快就到了高三的下學期……

     當他拿著本該躺在垃圾桶里的期末考試試卷出現在顧凡房間的時候，顧凡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然后迅速沖過去奪下試卷，像只戰斗的小公雞嚷道：“還給我”。

   “小凡，我們談談。”他垂著眼溫和說道。

   “我要睡覺了，沒時間。”

   “那我讓你媽來跟你談。”他抬起頭這樣跟她說。

   “你……，說吧，什么事？”她妥協了。

   “剛打電話給你班主任，他告訴我你談戀愛了……”

   “跟你無關”她急切的打斷他的話，“不用你管，你走吧，我要睡覺了。”

      他嘆了口氣，看著他慢慢走出去，顧凡又追加了句：“別告訴我媽。”他停頓了下，掩上房門走了。

      幾天后，男孩向她提出了分手。顧凡什么都沒說，回到家也沒跟他吵鬧，只是至此她再也沒帶過他為她準備的午餐，也沒跟他說過一句話。                                                 在學校，她每天都往返于教室，廁所，食堂三點一線。后來有人問她當初為什么突然那么發奮了，顧凡瞇著眼回憶，大概那時候想的最多就是考個好大學遠離他吧！

     不出意外地顧凡考上了離家很遠的名牌大學，拿著錄取通知書，媽媽又喜又憂。喜的是女兒考了個好大學，憂的是大學離家那么遠，怕女兒不適應。

     去學校報道那天，他拿著大大小小的行李去車站送她，站在擁擠的人海里，他問她：“真的不需要我送你去嗎？”又怕她不耐煩趕緊補上一句，“你媽擔心。”在人來人往的車站里看著他，顧凡突然發現，他其實也沒有那么高，在她面前甚至有點卑微討好。

   “不用了，我會照顧好自己的，讓我媽別擔心我。”硬邦邦的語氣。

   “好好好，那就好……”他似乎激動得有些語無倫次，隨后又追加了一句，“你，你放心，我會照顧好你媽的。”

   “嗯。”

     坐在轟鳴的火車里，看著他漸漸遠去的不再挺拔的身影，顧凡突然想起第一次見到他時的情景。

     那天的天氣也是這般炎熱。她趴在草叢里找弄丟的鑰匙，正急得團團轉時，他出現了，臉上帶著親切的笑容，最重要的是他手里拿著她的鑰匙。顧凡從他手里接過鑰匙看了看，哭了。男人有些慌亂，趕忙問道：“怎么了，這不是你要找的東西嗎？”“是，可是，我爸爸送我的熊玩偶碎了。”顧凡抽泣著說。

     后來，男人帶她去店里重新買了一個，她才破涕為笑。回家的時候，顧凡找他要了手機號，備注是好心叔叔。

     大學的生活似乎沒有預想中的那么好，除去開學第一天的忙亂，顧凡對學校的食堂也有著些許的抵觸，畢竟從小生活在南方，突然要適應北方的面食，多少有些不習慣。

     每個傍晚顧凡都會堅持去操場跑步，看著每天準時出現在運動場的那對老年夫婦，對他，顧凡突然就釋懷了，也是，只要幸福媽媽就好了。

     北方的冬天來的特別早，裹著厚厚的棉襖，顧凡撥通了家里的座機電話。很奇怪竟然沒人接，顧凡掛掉又重新撥過去還是沒人接。想到他，顧凡立馬翻了翻手機聯系錄，沒有找到他，這才想起那個男人的手機號在她知道他是她繼父時就刪掉了。

     一連幾天打電話回家都沒人接，顧凡突然有一種不好的預感，正準備請假回家看看時，她手機響了，來電顯示是媽媽。她趕忙接了，還沒等她說話，媽媽道歉的的聲音就傳過來了：“凡凡，不好意思，這些天，單位把我派到外地培訓去了，他工作忙沒在家住，沒接到你電話。還有，你在那還習慣嗎？”

   “嗯，還好，挺習慣的，”盯著手機的面食，顧凡皺眉說道。

   “那就好，天冷就多穿點衣服，別凍著了。”

   “好，媽你也是”顧凡回道，“可是，媽你怎么怪怪的，你們吵架了？”

   “……沒事……沒事，我倆挺好的，你不用擔心，那行，我先忙去了，掛了啊”

   “哦，好”掛完電話顧凡總感覺哪里不對勁，可又說不上來。回想老媽的語氣也沒什么問題，應該是自己想多了，顧凡想。

     很快元旦到了，學校放假三天，顧凡買了回家的火車票，一路風塵仆仆直到晚上才站在家門口。屋里沒有燈光，估計是睡了。掏出鑰匙開門，按下開關，卻發現家里灰塵很厚，像是長久未住人的樣子。推開媽媽的房門，里面根本沒人，床上的被子也不在，只有幾件亂糟糟的衣服。

     顧凡懵了不知道發生了什么，敲開鄰居阿姨的門，才知道她繼父一個月前出車禍了。出車禍了。顧凡有些恍惚，難怪家里沒人，難怪之前電話打不通，媽媽應該在醫院照顧。

     趕到醫院時，他正在削一只蘋果，技術很好，果皮沒斷。媽媽在一旁的病床上睡著了。顧凡突然覺得這一刻靜謐而美好。

     她咳了咳，看到她時，他眼里有一瞬間的光亮，但很快臉上有些不自然：“小凡，你怎么來了。”說話聲很輕，應該是不想吵醒媽媽。

     顧凡沒說話，走進病房將剛買的水果放在床頭。他尷尬的沉默著。

     媽媽醒了，看到顧凡吃了一驚：“凡凡，你怎么回來了？什么時候回來的？”

   “學校元旦放假，剛到家的。媽，這么大的事，你之前怎么沒跟我說。”

   “沒事，醫生說只是骨折而已，養養就好了。你媽是怕你擔心。”他趕忙解釋。

   “你餓不餓？這次回來能待多久？在學校還習慣么，別人沒欺負你吧？”媽媽問道。

   “我很好，媽，明天我給老師打電話請個假，在家多待幾天。”

   “不行不行，你別耽誤了學習，你叔叔我能照顧好。”

   “是啊，過兩天就能拆繃帶了，你不用擔心，還是學習重要。”他跟著附和道。

     最終拗不過媽媽的堅持，顧凡回到家休息并答應按時返校。將家里收拾一番后，顧凡推開自己的房間，看到桌子上那些嶄新的小熊玩偶時，顧凡的眼睛濕潤了。

     第二天下午，媽媽來車站送顧凡，看著疲憊的媽媽，顧凡抱著媽媽哭了：“對不起，一直以來，是我太任性了，幫我跟他說聲對不起，媽，祝您幸福。”

     摸了摸顧凡的頭，媽媽眼里淚花閃爍。

     兩年后，顧凡收獲了一份浪漫的愛情，她在微博上曬她的全家福和現在的男友。下面有評論：祝你幸福。看著熟悉的網名，顧凡恍然記起這是她高三時期的那個男朋友。

     她后來聊天問那個男孩，她爸跟他說了什么？男孩發過來一個笑臉并附上一條短信的截圖。上面寫著：你們都是好孩子，你倆談戀愛，我不反對，但是正確的年齡應做正確的事，你們現在應該以學習為重，暫時將這些情感放一放，努力考一所好大學，你們未來會更加光明，到那時我會衷心我祝福你們。最后請幫我勸勸凡凡，好嗎？一個父親的請求。

     看著這些文字，顧凡眼睛濕潤了。“叮咚”是消息提醒的聲音。打開信息，是男友發來的簡訊：明天，元旦，我們回家看看你爸好嗎？

     好。顧凡心里回道。
   

好文筆！感情豐富細膩，被感動到了

佳作欣賞！感謝久處不厭網友對徐橋論壇的支持

感情細膩真摯，讓人動容，欣賞好文。

嫻熟的文筆，矛盾沖突描寫細致，揭示出人物內心活動的變化。

謝謝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