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石鼓歌_UW7kY 于 2017-4-1 15:48 編輯
記憶里家鄉的牛是水牛居多。都是龐然大物,通體灰黑色,方口大耳,長角闊蹄,走起路來慢慢悠悠;一根牛繩,搭在背上或者籠在角上,在田間地頭、山野水邊默默地吃著草,或者是在水里。水牛怕熱,最愛水,特別是在夏天,酷日當頭,池塘的柳蔭下,水牛把巨大的身子浸泡在水里,只露出頭,有時還會把頭也悶在水里,然后猛的抬起來,晃得水珠飛濺。
只不過,這樣悠哉的日子畢竟是少數。鄉村里的牛比不得非洲草原上的野牛,成群結隊的在熱帶的原野上呼嘯而過,帶起漫天黃沙;也比不得印度水牛,被人們視若神明,可以滿大街晃蕩。作為役畜,我們的水牛是要承擔繁重的勞作的。
農忙時節耕田耙地,上尺來深的爛泥田里,老牛和父輩們一遍遍地畫著同心圓耕耘。烈日當空,腳下的水曬得發燙,陰雨連綿,一身雨披,更早的時候是一頂斗笠一襲蓑衣。不變的,是那人,和那牛。人也無言,牛也無言。肩頭早已被犁耙磨出厚厚的繭子,它們呼哧呼哧地喘著粗氣,低著頭死命往前奔走。我們的父輩,一手扶著犁耙和牛繩,一手揚起一節竹條,嘴里吆喝著那套代代相傳的口訣,高高揚起的竹條卻總也舍不得落下,他們知道牛累了,因為自己也累了。累了的時候,就歇息一下吧,坐在田埂邊的樹蔭下,抽幾口煙,喝幾口茶,看著阡陌縱橫的梯田,計算著莊稼的節令,憧憬著豐收的喜悅。有時也會把目光落在一旁休息的老牛身上,這老伙計正在啃食著田埂邊的青草補充體力呢,或者是累得不想吃了,索性站在田壩上喘著粗氣。當主人歇罷起身時,它知道新一輪的勞作又開始了,順從地任主人套上犁耙,一人一牛,又開始了新的耕耘。
除了耕田耙地,牛還可以拉車,拉的是板車。稻收季節,月亮和星星都出來的時候,結束一天的勞作,板車上十來袋稻子和打稻機,是需要牛來拉才行的。特別是水田離家遠的時候,??膳缮狭舜笥脠?。父親拉著板車,我在前面牽著牛,母親和哥哥會在后面推車,不管多重的車子,有了牛,就會變得輕松。稻子要碾成米的時候,是要翻過一座陡嶺去鄰村的,這時候也要用到牛。通常是在黃昏,父親用板車拉著稻子,我在前面牽著牛,翻過那座讓人望而生畏的陡嶺,把金黃的稻子碾成雪白的大米,換成數月口糧。
也正是因為這些,讓牛成為了農家的寶貝,我不知道有多少人跟我一樣,在無數個不覺曉的春眠里被母親喚醒,揉著稀松的睡眼,極不情愿地牽起牛繩去放牛。坐在山上,看著萬家炊煙隨風飄散,牛兒悠閑地吃著草,偶爾背上落幾只八哥或者白鷺,牛也毫不在意。只在偶然的時間里,好像聽到了什么動靜,突然抬起頭側耳傾聽,然后又晃晃腦袋低下頭去接著吃草。
差不多了的時候就牽著?;丶遥吓W叩介T前的那棵老楓樹下就停下了腳步,等我去系好牛繩。有時候回家早了免不了被母親數落,飯還沒熟你就回來了,牛還沒吃飽呢。于是拿起鐮刀和簸箕,去田間割草。挽著滿滿一簸箕草回家,楓樹下的老牛遠遠就看見了,興奮地站起身來,快要把牛繩掙斷,它知道,又有得吃了。
曾經不解地問過母親,為什么一定要養牛,買個耕田的機子不是更好,耕田快,還不用天天放牛。母親卻不以為然,那東西怎么比得上咱家的牛,牛吃草,那東西燒油,油要花錢買啊!而且我們的田地不是平原,都是高低不平的坑洼,高的地方牛可以蹦上去,低的地方可以跳下來,你讓耕田機跳一個看看。母親在說這些的時候,眼里放出光彩。
沒有了,這一切都沒有了。父輩們年事已高,年輕的一代都從農村到了城市打工,田地都承包了出去,那一套祖祖輩輩相傳的農活已經失傳。沒有了蓑衣斗笠,沒有了犁耙鋤頭,往日隨處可見的牛,也沒有了;再也沒有了牧童遙指,如同再也沒有了往日的歲月。田野里沒有了牛,八哥和白鷺也不再飛來,鄉村的田野,變得孤寂而沉默寡言。
無數次回憶著臥在大楓樹下的老牛,它們那雙水汪汪的大眼睛,好像隨時會滴下淚水。伸手撫摸它的頭時,它會用粗糙的舌頭舔著你的手背,瞪著一雙大眼睛望著你,眼睛里面,映著一張年少的臉龐。 臥在大楓樹下的老牛啊,當你在夕陽下,瞇著眼睛反芻回味的時候,你在想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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