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已經立冬了,但陽光還是很強烈,風兒也很輕,窗外的法國梧桐葉子已經黃了,有的已經飄落去了遠方,樹上殘留的葉子不多了,陽光透過它們,斑駁地照在地上。偶爾風兒乍起,發黃的葉子便翩翩起舞,在空中打個旋兒,最后輕輕地落到了草叢里……
我坐在教室的后排,看著眼前一個個年輕的生命留給我他們思考人生的背影,思緒有點飄了……
小時候,我們一家人穿的衣服好像都不是從街上買來的,不管是夏天的還是冬天的,大抵都是出自裁縫師傅之手。印象中,有一對父子,每到農閑時節,父母總是會把他們請到家里來,給我們量身定做衣物。
年老的長者,脖子上總是掛著一條軟尺,臉上白白凈凈的,看著很年輕,也很和善。做衣服前,老師傅的軟尺總會落在我的肩上,腰上還有頸脖處,弄得我癢癢的,不停地躲閃。老師傅也不生氣,總是不厭其煩地重新丈量,最后總會把丈量好的數據寫在一個厚厚的本子上,那個本子比我上學時用的教科書還厚。年輕一點的師傅總是坐在縫紉機旁,不停地踩著,偶爾抬起頭,你會發現他長相比較老成,皮膚也沒有他父親白,嘴角處還有兩撇小胡子,人倒很幽默,說起話來,總會讓你捧腹大笑,笑著笑著,你會發現他的小胡子也會跟著樂開了花……
記得有一次,父子二人乘我父母不在家,就慫恿我們姐弟三人偷吃家里的白砂糖,那是父親稱來準備過年用的,大概有五六斤的樣子,在父子二人的笑聲里,我們姐三傻傻地你一碗我一碗,把白砂糖吃了個精光。臨近過年才被父母發現,最后我們三免不了一頓毒打。
不知道那對父子兩現在怎么樣了?老師傅可還在世?年輕的兒子是不是也變成了父親當年的的模樣?他們還挑著縫紉機奔走在鄉間村頭嗎?還做著老本行嗎?生意怎么樣?
窗外的太陽慢慢西斜了,把坐在我前面學生投在地板上的影子拉得長長的,學生們忙著投入地答卷,時間在悄悄地流逝,他們全然不知。
因為梅雨季節要來,父母便喊來瓦匠工舅舅幫忙修補屋頂的破損處。舅舅來的那天身邊帶著一個有點怯怯的男孩,年齡和我差不多,十三四歲的年紀,清清瘦瘦的,不愛說話。舅舅說那是他帶的徒弟。
翻新屋頂時,舅舅安排他的小徒弟站在屋頂的橫梁處,我則被安排成了站在梯子上給他(小徒弟)傳瓦遞磚的角色。面對一個和我年歲相當的同齡男生,我自然也有點害羞,不敢正眼看人家,但又有一顆好奇的心,想看清楚他到底長啥樣,于是,我偷偷地鼓動自己:膽子肥一點,裝著不經意地瞟一眼就行了。鼓起勇氣在我傳瓦給他的那一刻,抬眼看了他一眼,哪知,你看人家,人家也正在看你呢!
那一雙眼睛好大好清澈啊,眼珠子像夜一樣的黑,是那種不諳世事的黑,我只看清了他的眼,因發現他也在看我,嚇得我趕緊轉過臉去,臉都紅到耳根子了。哪還能顧得上看清他的長相??!
他到底長什么樣,除了那雙眼睛,我到現在都不知道答案,但就是那一雙干凈明亮的眼睛,讓我有了怦然心動的感覺,至今還留在我的心上呢。
小時候,我是出了名了好吃。無奈家里零食很少,不像現在的孩子們,各種零食滿天飛。
零食少怎么辦?我就偷吃媽媽從醫院帶回來的治病的藥,大清早或是傍晚的屋后,沒人經過時,總會有我靠墻偷吃藥物的身影。有時候很苦,運氣好時,藥是甜的,更多時候,藥有一種說不出來的味道,很難下咽,但就算如此,我也總是含在嘴里,舍不得吐掉,畢竟那是我不可多得的零食啊!
偷偷告訴你們,我還偷吃過一種用來喂豬的藥,味道還真不錯,我至今還記得當時父母稱它為“食母生”(音譯)。
現在想想,好笑又害怕。我還能安然地活著,在這個冬日里陪著一群孩子在考試,也算是命大。
小時候,家里還請過人放牛,是一個個子不高,腿有點殘疾的男孩,叫什么,我不記得了,比我大幾歲的樣子。聽說,他父母雙亡,一個人孤苦伶仃,無依無靠。爺爺心善,看他可憐便請來家里幫忙放牛,包他吃住,另外逢年過節貼補一些衣物。家里人多房屋緊張,他就和我爺爺同住。
記得有一天下午,媽媽和鄰居們在聊天,我無意間偷聽到他們開玩笑式的聊天內容,大意是:等她大女兒(我)長大了,就把我嫁給幫我家看牛的“他”。那時,我還不懂什么婚嫁,但一想到以后我的另一半是“他”。我當即就放聲大哭了起來,誰也勸不了的那種拼了命的哭。
許是坐的久了,感覺有點冷了,于是我站起來,伸了個懶腰,發現太陽西斜得都看不見了,難怪有點涼颼颼的感覺呢。教室里的日光燈不知道什么時候亮了起來……
教室里,有的孩子已經抬起了頭,焦急等待著下課,有的還在埋頭苦想……還有的,眼睛定定地望著窗外的紅霞,思緒滿天,像我一樣。
人生,路漫漫,又有多少人,像我一樣,借著這冬日的暖陽,不燥的微風,飄落的梧桐葉,想著那些以前的,以后可能再也不會出現在我余生里的人和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