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親

母親

文/葉幸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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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的母親出生于舊社會世家大族，娘家派大，是整個喻氏家族的毛姑，毛姑奶、毛姑尊。母親遵循著一代代傳下來的習慣(私家的兒子，戶下的女）我家在徐橋街上任何時候都是喻姓的茶肆及歇腳和東西寄放處。不過話說回來，是誰上我家喝茶，寄放東西都可以，只不過喻姓是直線的。無論是哪個姓氏這種戶下的女是越多越好。

    母親雖出生于富貴人家卻只會畫畫，繡花，卻不成讀書，這不能不說是遺憾。

    因外婆深知豪門的艱辛，執意要將女兒嫁給窮人家，外公不干，但在這件事情上外婆是吃了稱砣鐵了心，她對外公的軟硬不吃，分毫不讓。雖然父親家里窮，但父親一表人才、相貌堂堂被外婆看中。從父母幾十年的婚姻來看，不得不佩服外婆的眼光，她是審時度勢，預測到將來，至少母親與父親相處平安一生，沒有大的意外。假如母親嫁給地主那樣有錢的家庭,至少后來的歷次政治運動也少不了脫一層皮，得益于父親清平的家庭罩著她。母親嫁過來時，父親一貧如洗，連床也是外婆家先前贈送。這張床做工精致，造型奇特，床在中間，周圍是走廊，可以下棋、喝茶、聊天。母親心地善良，也舍得付出，父親弟兄們做生意無本錢，母親將出嫁時壓箱子的銀元如數拿出支援救急。

    母親在娘家是小姐身份，嫁過來夫唱婦隨，放下身段與父親打拼建設小家庭。料理生活一切從頭學，她不僅燒得一手好菜，做粑做餃等面食也是巧手不難，花樣翻新。我家六八年下放到橋東袁屋時，村里紅白喜事的操辦母親必在其列。

    五八年至六零年父親在山里黃鎮工作，母親一人在家擔負起老中小八口人的衣食住行。那時每餐都在公共食堂打飯，打回來的飯放在鍋里添些水燒湯飯發漲的多一點，當時是吃飽了，但過一會就餓了。母親說這樣不行，得吃干的。到哪去弄干的？她自有主意，到處開墾種菜。我記得最清楚的是鎮西河靠北的鐵屎灘。據說此灘是長毛石達開駐守徐橋時在此打造兵器的遺址，故名鐵屎灘。母親在滿地都是鐵子的灘上開荒種菜。每次都帶上四歲的我幫她撿地面上的鐵子。那時種的都是葉子菜，因為葉子菜可以做糟（咸菜）糟可以象吃飯那樣吃滿口的。那時我家有壇（一種粘土的容器，可裝鹽制品)裝糟，既有濕的咸糟，也有干的淡糟。做糟得先把葉子菜洗干凈，晾干水后把它切得細細的，再用刀斬的碎碎的，放在太陽底下曬得小半干后用一個容器裝上，拌上鹽使勁的揉，揉到鹽與碎葉子菜相互滲透了再裝進壇里，腌上二十天左右才叫糟。母親腌的糟菜色澤金黃，咸淡適中，酸爽可口。困難年代腌制的濕干糟既是菜也可當主食，還可以做人情。記得當年有親戚來或是關系較好的街鄰，母親都要給他們一些糟。那些嘗過母親糟的親朋好友對母親的慷慨和巧手腌制的咸干菜贊不絕口，聞聽美言的母親總是滿臉的燦爛！

    陪伴母親干活，我在鐵屎灘撿鐵子，撿的時間長了，又餓又累，不想撿了，母親就對我說，再撿一會，等下回家我炒糟給你吃。這句話管用，我立馬就有勁了。回家后母親果不食言，有鹽無油的糟炒了一大碗，我與哥哥、奶奶和母親圍著那碗糟四雙筷子在糟碗里你來我往，吃的那個帶勁，那個有滋有味我現在還記憶猶新。可惜大弟那時才一歲多不能與我們同享。我可能是小時候糟吃的多，對糟有感情，我現在還特喜歡吃糟炒飯。后在食堂打回來的飯就不燒湯飯了，改成糟拌飯，是抗餓多了。那個年代真的還就是那些糟讓我家挺過來了，這功歸于我們有這樣一位勤儉持家，精打細算，特別能干的母親。

    六一年春節后，政策放寬了，父親辭去工作回家和母親一起開店。那兩年是我家最輝煌的歲月，可惜是曇花一現，我對家鄉的美好記憶都定格在這兩年。后來政策轉向，六二年年底私人經營商品不讓做了。六三年中旬父親去徐橋食品站上班，父親可憐巴巴每月三十元左右的工資要供養全家人顯然捉襟見肘，這個時候母親又重操舊業開墾種地。那是在現在的供電局對面，嚴家下灣的荒山上(現在都做起了房子)母親在那片亂石和雜草叢生的地方開墾了大片的土地，種上棉花、油菜、芝麻等農作物。這大片的土地是我那小姐母親一鋤頭一鋤頭挖出來的。我不知道她流了多少汗水，只知道那幾年我家每年收獲的棉花、油菜籽、芝麻那是過去農村小地主也無法比的。

    六八年年底我家下放到橋東袁屋。袁屋那時分到各戶的自留地比別的村多，我家面臨的是肥料問題。有句農謠：莊稼一支花，全靠糞當家。化肥，一是難買，二是要錢，我家剛解決住房問題，欠了一身的債，每分錢都要用來還債，哪有錢買肥料呢？母親自有土辦法，因袁屋背面是山，山腳下有樹林，樹林里有草皮。母親讓我去削草皮，找草茂密的削，要削得薄薄的，還要整塊的。母親示范教我先盡力氣削，沒力氣時就將草皮翻過來，草朝下，土朝上讓太陽曬。草皮曬干了，我按先后挑到敞屋(敞屋是在披屋和茅屋中間沒有門的屋。此屋的用途是放不讓雨淋的東西)母親每天早上起床第一件事，把敞屋的草皮搬到廚房灶門口，每次看草皮的大小，不能超過十二塊，將這些草皮一塊一塊的往灶堂里塞，每塊草皮上部份靠緊灶堂壁，下部份要離灶堂壁三指寬，成坡形，只有這樣才不會倒下來，倒下來了就會把灶填實，灶就不旺火，就影響鍋里的飯(不管鍋里煮的是什么)或煮不爛或夾生。還有最重要的是，母親每頓在灶里給奶奶煨的飯不會熟。因那時我家三頓都是吃稗子粑，只有奶奶每頓一點飯是用瓦罐煨在灶里的。另就是草皮不能重疊，重疊了，沒被火烤透，那就事倍功半。因為這些烤的草皮都是用來做肥料的。如是按傳統的做法，在空曠的地方將草皮堆成長方形的土壩燒土糞的話，那只有最里面挨著火的草皮做肥料比較好，象我家這樣的土糞塊塊都是精華。母親每天早起，把頭天清早塞進灶堂里的草皮拿出來，再把新的塞進去。從灶堂里拿出來的草皮我將它們挑到各個自留地中間，把有土的那面朝下，有草的朝上，(因草在上面土皮不容易散)壘了幾層，將家里積攢起來的潲水等，挑去澆在草皮上，每壘幾層就澆些潲水。覺得這塊地的肥料夠了，再到別的地里同樣實施。遇到下雨天就拿塑料紙把它蓋好，以免肥料流失。在播種前要用鋤頭來回搗，倒得碎碎的用它們拌種子。這種肥料持續性非常強，可以說是母親摸索調配出來的高效農家肥。

    在割麥子時人家都是挨地面上割，母親卻要求我們齊腰割。她說，麥稈與稻草不一樣，它的稈和根都很結，不容易爛，把麥稈留長一點，到時我們把它連根拔起來，這樣麥稈和根都可以當柴，地又好耕又好耙，要不在耕地、耙地時都要彎著腰去撿麥稈和麥根。母親的主意確是事半功倍，應該說她抵得上有經驗的莊稼老爹了。

    在秋收時，生產隊里搞整片稻田承包，按割多少稻田給多少工分。母親堅持不打疲勞戰，按時吃飯、按時睡覺。半個月下來，同等條件相比下，我家割稻子的工分不比別人家少。

    那時我家有七口人在袁屋憑工分分口糧，但掙工分的只有我和母親。在農村女性的工分比男性低，而且男性的出工安排多，我家靠工分掙口糧款那是不可能的，怎么辦？靠一年養一頭肉豬(那時是年豬，月菜)賣的錢來抵隊里口糧款也顯然不足。母親另辟蹊徑養母豬下崽，一年下來賣小豬崽的經濟效益很是不錯的，這多虧了母親全心付出。母豬下崽時她常常是徹夜守候，生怕有個閃失。在家事安排上父親都聽母親的一道幫襯著。在她精心的守候下，我家養的母豬下崽幾年從未有崽豬夭折過，后賣豬崽成了我家經濟的主要支撐。

    七九年政策規定城鎮居民下放農村可以回城了。回城又是重頭來。好在那時農村責任田到戶，那幾年也是天隨人愿，風調雨順，農村各項農作物大豐收。但農民也就有新的問題來了，糧食沒地方屯，棉花沒東西裝，那時我家已經回到徐橋街上，我家房屋被占了沒著落，可憐父母在街邊擺地攤賣麻包，賣屯糧食的屯子。租的房子在街后面，早上搬到街邊，晚上搬回去，賺了一點的辛苦錢，好幾年后自家的房子才落實。

    農民手上有糧油棉就有錢了。娶媳婦自不必說，嫁女兒也較講究了。那時嫁女兒最時尚的是一對四方洋鐵瓶，當時十家經商有八家賣洋鐵瓶。我父母也賣洋鐵瓶，我家的洋鐵瓶是供不應求，因為別的商家洋鐵瓶只涂了紅洋漆，我家在紅洋漆上描繪各種花卉，這時母親的繪畫才藝終于發揮了作用。母親在洋鐵瓶上作畫鮮艷奪目，千姿百態，成了市場搶手貨，有些買家提前付款預定。父母并根據顧客要求，在洋鐵瓶繪制他們想要的各種圖案，有些讀過書的姑娘還要提字。這些對我父母來說小菜一碟。那時父親做上半夜，即在一批洋鐵瓶上涂好紅洋漆，(洋漆有一樣好，就是干的快)就去睡覺；母親晚飯后收拾完就上床睡覺，一覺睡好了常常是凌晨三四點起來在洋鐵瓶上做畫，題字主要是父親操筆。這樣父母相互配合默契，生意做的紅紅火火，我家仿佛又回到上世紀六十年代初期。

    母親一生勤儉持家，聰明賢慧，與人為善的品性給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九十年代初當我調到福建石化之際，這時父母年事以高，我的哥弟妹準備將二老接到太湖縣城養老，當得知我由于種種原因不能將前夫走后孤身一人的婆婆帶走的困境，決定不去太湖養老主動留在徐橋替我承擔照看婆婆的責任。幾年如一日，對父母我真是感恩不盡。對此，我由衷地緬懷九泉之下的父親、感謝仍然健在的母親。

    母親今年已經八十九歲，耄耋之年的她神態安康，睿智文雅。她常伏案作畫，神情專注，她擅長花卉創作，揮筆添彩，五彩斑斕，花開富貴，福澤綿長……母親晚年系列的繪畫作品琳瑯滿室，不正是象征她一生德行永遠的輝光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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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過私塾的，她親口說過，否則怎幺能出口就是成語、賢文？怎么會寫毛筆字？

戰鷹 發表于 2019-6-8 11:03
上過私塾的，她親口說過，否則怎幺能出口就是成語、賢文？怎么會寫毛筆字？ ...

哦，你說的我想起來了，是有，但好象沒幾年！

母親一生所愛，勤儉持家，精打細算，夫唱婦隨！雖然是家徒四壁，幾乎沒有隔夜糧，也無怨無悔。以身作則，動手動腦，一小步一小步往前走，終于走進了一個繁花似錦，物資充裕的幸福社會。母親雖然耄耋之年，卻能與時俱進，在孫輩的指導下，學會了用微信，也可以視屏和遠在美國的表嫂聊天。真心希望母親能看到中國人登上月球！

紅牛_EUOE 發表于 2019-6-8 11:38
母親一生所愛，勤儉持家，精打細算，夫唱婦隨！雖然是家徒四壁，幾乎沒有隔夜糧，也無怨無悔。以身作則，動 ...

是哦，她還不要淘汰的手機，說淘汰的手機太卡了，要買新的！

作者用細膩的筆觸，為我們刻劃了一位樸實無華的母親形象，整篇文章娓娓道來，于平凡中彰顯真情…為您的又一佳作點贊！

《母親》一文娓娓道來質樸實在，令人感動！讀此文一位善良勤勞，精明能干的母親呼之欲出，令人崇敬。這是葉女士奉獻的又一篇散文佳作。近幾個月葉女士在巜徐橋論壇》“文學秀臺”欄目發表了七八篇記人敘事文章，每篇文章的發表其點擊力都很高，多篇文章推薦到論壇公眾號產生了廣泛的影響和贊譽！希望作者再接再厲，筆耕不輟，為論壇奉獻更多更精彩的作品！

又一篇佳作，讀了此文章，很是感動，倍受鼓舞!我們三奶聰明、賢惠、勤勞，心靈手巧、心地善良、大度等等，確實值得我們這些孫輩們尊敬和學習的榜樣，也祝愿她老人家晚年幸福，健康長壽{:7_385:}

馬馬虎虎_MEME 發表于 2019-6-8 12:43
作者用細膩的筆觸，為我們刻劃了一位樸實無華的母親形象，整篇文章娓娓道來，于平凡中彰顯真情…為您的又一 ...

謝謝對我每篇文章的關注和點評。祝身體健康，心想事成，闔家幸福！

石鼓歌_UW7kY 發表于 2019-6-8 13:40
《母親》一文娓娓道來質樸實在，令人感動！讀此文一位善良勤勞，精明能干的母親呼之欲出，令人崇敬。這是葉 ...

謝謝先生的關注和點評。向先生致以崇高的敬意！遙祝先生身體健康，心情愉悅，心想事成，闔家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