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于雙搶的記憶

只看該作者 · 2018-7-21 10:37:54

本帖最后由飛翔于 2018-7-21 14:11 編輯

　　雙搶，是一個到現在說起來還覺得殘酷的詞，從10歲到20多歲的十幾年里，每個夏天，我都會跟家鄉的父老鄉親、大人小孩一樣，接受一次雙搶的洗禮。而今，越來越多的年輕人和我一樣，遠離家鄉，父輩們在逐漸老去，跟隨他們一起老去的，還有我們祖祖輩輩耕種的田地、居住的鄉村，而關于雙搶的記憶，不但沒有淡去，反而又在這酷熱的夏天，涌上心頭。

　　那時候，皖西南的家鄉，一年種植兩季稻子，七月早稻成熟，收割后，要立即耕田插秧，務必在立秋左右將晚稻栽種完畢，如果晚了季節，收成將大減，甚至絕收。而這一種一收，總共只有不到一個月工夫，收割，犁田，插秧十分忙，所以叫雙搶。

　　先是割稻，稻子在大人的期盼和小孩子的擔憂中一天天變黃，終于有一天，媽媽帶著我們一起，從一個田開始割稻，這是個技術活，最初割稻的時候我還年幼，拿著锃亮的鐮刀，像鋸木頭一樣鋸著稻禾，一株稻子鋸半天，這當然是年少無知沒有經驗的表現，慢慢地隨著年齡增長，割稻的技術也與日俱增，當然這其間被鋒利的刀口割了多少次手指，也就不必贅述了。經常是悶頭割了半晌，抬頭一看，前面還是無邊的稻海，心里總在嘀咕，這田未免有點太大了，媽媽說這田有一斗三，一斗三是多大，我不知道，可能一片海就是一斗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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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稻子割完之后，就是打稻了，聽說，最早的時候，是完全靠人力，把稻子從稻禾上面甩下來，幾個人圍著一個木制的四方大容器，憑蠻力把稻禾往里面甩。我有幸沒生在那個年代，不過我是經歷過從腳踩打稻機到柴油機的升級的，對我而言，機子在更新換代，而我的工作始終不變，我負責挽稻把。爸媽打稻，我跟哥哥挽稻把，天熱的時候，汗把渾身濕透，夾雜著稻子和紛飛的碎屑，身上奇癢無比，有時候水田里還有積水，我們是在爛泥中穿行，最深處可達膝蓋。不過這些都可以忍受，最怕的還是下雨，田里已經收割好的稻子，和已經收回家在水泥道場曬的稻子，都怕淋雨，常常都是跟老天在搶時間，其中的緊迫和艱險，不言而喻。

　　父親牽著家里那頭大水牛，把收過稻子的水田重新犁耙，而母親會帶著我們扯秧，就是把育在秧田里的秧苗拔起，用稻草捆好之后，挑到各個田里插秧。我不喜歡扯秧，實在是太過枯燥乏味，幼小的胳膊沒什么力氣，經常扯得生疼，捆秧的技術又不過關，經常會散掉。相比之下，插秧要好很多，除了正中午田里滾燙的水之外，早晚插田，還是比較舒服的。我母親是村子里插田的佼佼者，那時候為了生計曾經出門打工插過田，即使是在外面，她也是工頭們贊賞的對象--手腳麻利，插得又快又好，而我們在她面前就相形見絀了，我只能在她外側插秧，因為在里側很容易被母親插好的秧苗“關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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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整個雙搶的過程，可以說是一場艱苦卓絕的戰役，我們要在高溫下從事繁重的體力勞動，要起早貪黑搶收和播種糧食，要跟夏季多變的天氣做斗爭。在很長一段時間里，雙搶對我來說，就像是一個惡魔，一個揮之不去無法逃離的噩夢。而這種觀念的轉變，大概是從遠離家鄉之后開始的，回憶里呈現更多的，是雙搶里為數不多的歡樂時刻，勞累一番后在樹蔭下的小憩，冰水里泡過的西瓜，結束一天勞累，推著滿載稻子的板車，在星空下回家的時候等等，這些苦盡甘來的美好時刻，在雙搶的時候輕松了我們的肉體，而在多年后的回憶里，則舒適了我們的靈魂。

　　我常常在想，雙搶有沒有帶給我什么？答案是肯定的，雙搶在給我無盡疲累的同時，對我的身心都是很好的鍛煉，經歷過雙搶，才知道什么叫真正的辛苦，農家的苦累，在現在的空調房里是無法想象的，與之相比，工作上的一點累，根本不值一提。我感謝雙搶，感謝那些艱苦的歲月給我的磨練，感謝那片生養我的土地，用她特殊的方式，教會我怎樣去面對生活里的苦難。

　　謹以此文，紀念曾經的雙搶。